千秋岁

既俗又苏。

Thin

是一个基本上只有第三人称代词的段子,平淡无奇。

像是SJ,又好像不是,就是我自己的恶趣味罢了。


Thin

——他瘦了。

电视上出现他身着迷彩的身影时,他盯着他仿佛能把桌子戳好几个洞的尖下巴,一时竟忘记手里还握着茶杯。

他已非青年,面部的肌肉不再有力、饱满,由于过分的消瘦而干瘪。外景连线的卫星视频信号稍弱,他的脸并不清晰,他却仿佛见着他眼角眉梢攀附的细纹,一道一道,盘亘蜿蜒,岁月忽已晚。

他的声音化作电波在空气中流动,带着长年被烟草腐蚀的低哑,带着中东地区猎猎的风声,带着肃穆与悲天悯人的情怀,一字一句,皆是战争相关的情报。

他的背后是在贫瘠荒漠里艰难建起的居住区,他说这里大约半个小时前发生了爆炸,空气里硫磺硝石的气味浓厚而刺鼻,呛得他在电视前都几欲流泪。

他原本是电视台里一名颇有人气的主播,但又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主播,坐在演播室里掌控大局。他属于主播里的行动派,经常像新闻记者一样四处取材,还曾经冒险去过切尔诺贝利核电站遗址,在那次核事故二十五周年之际。后来索性直接当了战地记者,长期驻扎在中东一带。


他觉得他是不怕死的,分别前他为他送行,难得两个人单独一起喝酒。

「祝你福大命大,死里逃生。」

他冲他举起手里的酒杯,在空中晃了晃,接着见他无奈地笑起来。

「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的?」

「想你点儿什么好的呢?」他的词句都拖得长,似乎是已经醉了,「炮火不留情,我想你好,想你命硬,可是能硬得过别人的子弹吗?」

他知道他是不高兴了,他们从十几岁就相识了,二十年的感情,可这么大的事儿,他却是他的朋友圈里几乎最后一个知道的,到底意难平。

「人活着,不都是向死而生的。」

他说得冷静,换得对方一声轻笑。

「可不是,英雄角色都让你一个人扮尽了,好的都是你的,坏人你永远当不了。」

他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怨怼,默不作声,埋头饮酒。

「其实我都懂的。」他的眼睛里带着醉意的浑浊,目光摇摇晃晃,似是而非地落在他的身上,像是在看他,又像是透过他的身体,在凝视空中的另一个人,「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说过将来想当个hero,一身的英雄主义。我知道,这么多年,他们都说你变了,可是呢?你还是那个骨子里反叛至死的家伙,离经叛道,张牙舞爪。」

「你就尽管躲吧——天涯路远,孤枕难眠。」他的声音仿佛飘了起来,他坐在他旁边,等待着他的下文,却听他喘着气,轻轻地念叨着,「你啊……你啊……」

过了一会儿,便没了声响。他一扭头,见他趴在吧台上,脑袋埋进了手臂里,似乎是睡着了。

「……喂。」他揉了揉他的头发,见他没有任何的反应,于是走到吧台处叫了酒保,写下了他家的地址,让人叫车给他送回家去,转过身拿了外套和包,穿过灯红酒绿,踩进夜幕里。

已经是秋天了,夜风瑟瑟,再无暖意。他紧了紧脖子上的薄围巾,行道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地响,像是阶前落雨。他沉默地走着,脚踩在落叶上,也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路灯昏黄的光就这么绊住了他,把他的脚步越拖越长,长到像是一声未完的叹息。

二十年的感情,他怎么会不懂他?他喝醉了之后话总是很多,该说的不该说的,酒后真言,一吐而尽,可这一次却点到为止。他明白,也不拆穿,有些话说破了,就是真的破了。尽管他被他戳中了心里的想法,天涯路远,孤枕难眠。

——也好了,长夜的孤独只是他一个人的。

那一年的冬天,遇上拉尼娜现象,极端天气肆虐。他在大雪纷飞里收到他的邮件,文末他说,他终于准备结婚成家。他望了一眼窗外翻飞的鹅毛大雪,想起他还是主播的时候,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天气,他跟着他在一片落雪里出外景,皑皑雪色落在他的发梢与肩头,也染白了镜头外他的须发。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,点下了邮件的回复,写道:「祝福你们,深情不移,相偕白首。」


他的妻子端着和果子走进来。

“啊啦怎么了吗?你怎么端着茶杯发呆呢?”

他恍然间像是重新被拽回人间,哦了一声,啜了一口杯中清茶。

妻子将和果子置于茶几上,抬头看见了电视里穿着迷彩服的他。

“樱井桑,瘦了不少呀。”

“是啊。”他的声音变得很轻,像是一个人的喃喃自语,“的确是,瘦了……不少。”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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